对于王羲之传本《姨母帖》、《丧乱帖》、《孔侍中帖》,郭沫若认为“仔细推敲起来,用笔与《宝子》、《杨阳》及王谢墓志等尚有一脉相通之处”,“原迹是否王羲之亲笔或其晚年代笔者所作,无法判定”。这一点,在对立面的商承柞的文章中获得完全的响应“因未经较多次的转幕廓填,故《兰亭序帖》与《丧乱帖》等自有距离”,当然它也就比较接近原作风貌。关于《兰亭序》,郭沫若认为靠不住,应是陈隋人书;以商承柞上述口气看,他既承认《兰亭序》与《丧乱帖》等有距离“不管是传世的神龙本以及定武石刻本,皆属唐人辗转益摹钩填,由干辗转叠摹者‘间用我法’,笔法神韵与原迹逐渐失真而相去日远”,结论也是相近的。区别只是在于商承柞仍坚持王羲之作,而郭沫若否之,但如承认“失真”和“相去日远”;即使能言之凿凿,于郭沫若的出发点又有多大差别呢?
两者之间最大的不同,是在于双方对某些关键的论点所持的判断标准截然不同。比如,作为郭沫若的证据之一是东晋时书必须有隶书笔意,但这是个很难界定的范围。仅仅是蚕头燕尾,它就是隶书本身,毋庸“笔意”,要考虑到结构造型的变化和用笔内敛范围的变化,则凡不外挑者都可以自谓有隶书笔意。如郭沫若认为《颜刘志》、《李柏文书》、《姨母帖》、《丧乱帖》、《孔侍中帖》都有隶书笔意但未必波挑;商承柞却以没有波挑而否认它有隶意。最有趣的是对陆机《平复帖》的判断,郭沫若认为是典型的隶意,“与《兰亭序》书法大有时代性的悬隔”.而商承柞却认为《平复帖》毫无隶意,只是用退毫作书,“由于毫锋已蚀,写时不易显示出其轻重笔势,看起来好象朴实、厚重”。从对王氏诸帖相对于王羲之的“失真”与“相去日远”,到对当时《平复帖》、《李柏文书》,等等评价,我们看到了始同终异;或者更准确地说,在以东晋为标志时见解判断相同,在以隶书作为比较点时见解判断相异的情况。
要寻找这种种异同之间的微妙关系,必须再回到讨论的起点上来。与有目共睹的王羲之其他传世作品相比,《兰亭序》的差异是一目了然的。对于这一事实,谁也不会否认。但对于一个笼统的“隶书笔意”的标准,其间弹性太大,言人人殊,当然就很可以据已意加工一番。或以貌取质,或以小指大,一个约定俗成的立场,一旦被放在论辩场合,马上会显得可疑起来,并且,这并不是事实考证一一那得有依据,这是个人的感觉与理解问题。
整个“兰亭论辩”在很多具体环节上都有类似问题。“兰亭论辩”之所以一直提取不出公认的结论,就是因为论辩双方的n)l立场太多,针对对方的辩驳常常不是抓主流的基本观点;而是一枝一节的只言片语,即使有时辩出个究竟,但也干事实无补。而且,高层次的辩论还应该站在对方立场上考虑问题,对有些观点即使不合已意却要有理解的诚意,除非理解之后发现还有逻辑上的问题,才有必要进行深入的辩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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